,方走了几步,便听得身后有人脚步轻轻赶来,衣袂翻飞,带着稚气与匆忙。
他回眸一望,却见方才还躲在温钧野身后的小妹妹竟跑了回来。她生得眉清目秀,眼眸圆润如黑葡萄,皮肤白得几乎透亮,也是个美人坯子,此刻正气喘吁吁地抱着一支小弓箭,后头还跟着两个下人。
那小姑娘朝梁鹤铮行了一礼,声音脆生生的:“给世子请安。”她转身将弓箭双手递给方才比试输了的明王叁子梁燕锳,神情认真极了:“方才四哥哥走得急,忘了将弓箭还给梁公子,这是我们的不是。”
说罢,不等几人回应,她便像只小鹿般“唰”地一下转身跑了。风吹起她发间的流苏,拂在耳侧,像春水击石,留声不留形。
梁燕锳一愣,下意识追出两步,却又觉不妥,站在原地,鼓了鼓嘴,竟有些无措地退了回来。他低头看看那支弓箭,又看看远处那道渐行渐远的小小背影,脸颊上竟浮起些微微的红晕。
梁鹤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嘴角勾了勾,却也未作声,只随口念了句“莫负好时光”。他收回目光,继续往前走去,脚下是草芽新吐的泥地,春意在脚边悄悄滋生,而他心中那点微妙的波澜,也在春光里慢慢沉了下去。
归途中,落日已沉至山后,只余霞光残照,染得官道两旁的柳枝都像蘸了胭脂一般。几只春鸟掠过林梢,啼声清脆,惊起一阵细碎的风。
蕙宁侧首看着温钧野,柔声问:“你向来喜欢骑射,今日怎么一直都不肯动箭?”
温钧野闻言笑了笑,随意说着:“是喜欢,可也不见得非今日不可。你看今儿个天气这般好,正适合陪着你们出来散心。况且——”他顿了顿,眼角一挑:“上回我爹不是说了嘛,叫我少与明王府的人来往。我听进心里去了,不想再给家里添烦。”
他说这话时,语气虽淡,眼里却不再只是少年郎的轻率。
那双眼睛里依旧有着少年天然的光泽,却又像琥珀里凝住的光,有了沉静和内敛的锋芒。那光,不再只是简单随性、不计后果的明亮,而像一盏灯,替两人照着一段将来。
蕙宁心头微动,倚在他肩上,声音像春水边的风:“我只是怕你闷着,不开心。”
温钧野转头,望着她笑:“怎么会不开心?你在我身边,我便是被困京中十日,也不觉闷。”
他低头握住她的手指,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,他看得出神,忽然叹了口气:“你不用总担心我。我是个粗人,和谁都能打成一片。再说——也不一定就是和梁鹤铮打猎。我们之间本就有些旧怨,谁知道哪天这旧怨翻了新账,闹将起来,怕是不好收场。”
蕙宁抬起脸来,眼底带着一丝顽皮的笑:“那我学射箭,你教我,好不好?”
温钧野听了,眼睛一亮,唇角带笑:“那我肯定赢得你哇哇哭。”话才落音,忽而欺身靠近些,唇擦着她耳尖,声线压得极低,带着不着痕迹的狎昵:“晚上在床上哭给我听,好不好?”
蕙宁脸“腾”地烧红,在他腰间轻轻拧了一把,嗔他:“弟妹还在呢,莫胡说。”
声音软得仿佛糖融在茶里,带着叁分恼,七分羞。
温钧野吃痛也不恼,只是低低笑了,像个得了糖的孩子。
四人一道在山脚下吃了晚饭,这才不紧不慢回转国公府。
华灯初上,院中灯火正暖。温钧野刚进书房没多久,便提笔准备写功课。他那字,说不上丑,可也断不能说好,总归是歪歪斜斜的,看着都替他累。
蕙宁换下外袍,披着一件香云纱软袄,捧着书坐在炕上,一边默念着方才看到的诗句,一边时不时偷眼看他,过了会儿书便来看他进度如何。
“礼传嫡统,禅让以贤,古今异路而皆成大治——君道所归,果当何择?”
这是李嵩老夫子布置的题目。
蕙宁蹙着眉,心下思量,这题本也不易,既涉古礼,又论王道。她凑近些,只见他只写了两叁句,满页白纸,字迹犹疑不定。
温钧野察觉她过来,抬眼见她眸光含笑,却透着一丝揶揄,忙搔搔头皮,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这脑子,拎马鞭还行,拿笔杆就犯糊涂了。怕是今夜要写到叁更。”
蕙宁掩口轻笑:“你若叁更还未成,我就陪你到四更。”
他说:“别,你这一陪,我分神得更厉害。”
红袖添香,佳人在旁,他哪里还能专心致志?